“军事申根区”能否实现？欧洲防务合作任重道远

波兰边境上，军用车辆从用于建设防御工事的混凝土障碍物旁驶过。

在北约联合军演中，成员国军队进行渡河演练。

近日，欧盟委员会发布了新的军事机动性条例及欧盟国防工业转型路线图，推动在2027年前建立覆盖全欧盟的军事机动区域。这一动作被视为欧洲“军事申根区”建设的最新实质性突破。在俄乌冲突延宕、北约东翼压力升级的背景下，欧洲试图通过打通军事跨境流动壁垒，回应安全焦虑，但其推进过程既承载着防务自主的期待，也面临着多重现实困境。

概念目标：强化联合作战能力

所谓“军事申根区”，核心是将民事申根区的“无国界自由流动”原则复制到军事领域，打破欧洲各国间的物理、法律及监管壁垒，实现军队、武器装备与后勤物资在欧洲境内跨境调动像申根区人员通行一样便捷。

2017年，欧盟推出“军事机动性计划”，明确了欧盟内部运送部队和武器装备的原则。同年，北约正式提出“军事申根区”概念，定位为“强化集体防御的关键工具”。“军事申根区”运行机制主要围绕三大议题展开：一是破除三大障碍，即路桥承重不足等物理障碍、国家主权与军事通行的法律障碍、速度限制与申报流程等监管障碍。二是建立协调体系，成立北约联合支援与赋能司令部，专门负责统筹北约军队跨境调动和后勤保障。三是建设硬件网络，以“阿姆斯特丹—柏林—华沙”为核心线路，串联波罗的海前沿国家，形成北约东翼军事投送骨干通道。

从本质上看，这一机制是欧洲防务一体化与北约军事合作的结合体，各方都试图通过后勤联通强化欧洲各国的联合作战能力。随着北约不断东扩，无论是向前沿快速部署部队及装备，还是从西欧向波罗的海国家运送物资，都存在各国边境管控严格和基础设施不适配等问题。对于欧洲国家来说，其在欧盟机制下实现了商品、人员等自由流动，如果能在军事领域进一步增强灵活度和自由度，则有望推进战略自主。

关键进展：实质建设“提速换挡”

近年来，随着美欧战略捆绑加深，以及波兰等北约东翼国家推动，“军事申根区”已从概念探讨进入“提速换挡”的实质建设期。

主要运输走廊初具规模。德国、荷兰和波兰去年1月签署协议，建立贯穿东西的军事运输走廊。通过这条被称为欧洲防御“大动脉”的路线，大部分经海路运抵荷兰港口的重型装备可快速转运至北约东翼枢纽波兰。近日，欧洲八国签署了意向书，共同建立“中部、北部和东部地区军事机动区”，计划基于现有运输网络打造贯穿欧洲的军事快速通道。

前沿物资预置与防御网络同步强化。作为“军事申根区”前沿国家，波兰正推进“东部盾牌”计划，加强东部和北部边境物资储备，建设监控系统，构建能够接纳北约大规模增援的“前进基地”。本月初，波兰军方发表声明说，正在东部和北部边境地区推进100多座物资仓库的建设，以便在需要时迅速加强边境防御。此外，在北约“东部哨兵”行动框架下，多国战机已部署至波兰及北约东翼地区，初步形成了从波罗的海至黑海的一体化联合防空网。

覆盖区域向北极延伸。随着北极资源、交通、军事价值的日益凸显，相关国家围绕北极的军事博弈也在快速升温。瑞典、芬兰加入北约后，有关国家积极推动与丹麦、挪威等北极国家达成双边协议，为在北极地区部署防空系统和建立军事基础设施创造条件。“军事申根区”的覆盖范围目前正从欧洲大陆中心向北极地区扩展。

前景展望：在多重挑战中前行

有分析认为，尽管欧盟各国在推进“军事申根区”建设上展现积极姿态，但要建成高效畅通的军事后勤网络仍面临多重挑战。

基础设施的“硬伤”难以短时修复。欧洲各国交通网络建设水平参差不齐，特别是冷战时期遗留的“轨距差异”问题至今未解。波罗的海国家及部分东欧国家的铁路轨距与西欧标准不同，导致军事物资在边境必须换装转运。同时，多数现有公路桥梁无法承受美制M1“艾布拉姆斯”等重型主战坦克通行。虽然欧盟于今年7月公布了总额170亿欧元的军事机动能力投资计划，但在欧洲经济疲软的背景下，资金落实仍存不确定性。有分析指出，资金缺口只是问题的一部分，各国基础设施更新进度不一，协调难度极大，很难在短期内实现全面兼容。

主权让渡存在安全风险。建立“军事申根区”要求成员国让渡部分边界管控权。对许多欧洲国家而言，简化军事过境审批意味着外国军队及其装备可能不受限制地进出本国领土，其规模与驻留时间难以有效监管。这不仅会带来国家安全风险，也可能使意图保持中立的国家被动卷入冲突。有分析认为，加入欧洲“军事申根区”与其说是一种安全保障，不如说是一种安全风险。

美国的战略考量与欧洲的自主诉求之间存在分歧。作为“军事申根区”的倡导者和推动者，美国旨在通过提升欧洲自主机动能力分担防务成本。同时，美国也希望通过参与该计划深度嵌入欧洲防务体系，确保欧洲一体化进程符合其战略利益。欧洲目前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需要美国的安全保障，另一方面又渴望战略自主。分析认为，欧洲试图通过“军事申根区”推进防务一体化，力图解决安全需求的同时，反而可能强化对美军后勤体系与指挥系统的依赖，离真正的战略自主目标渐行渐远。

需要指出的是，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军事申根区”仍需克服诸多障碍。除了前述的基础设施和主权问题，各国在作战程序、装备标准、情报共享等方面的差异也不容忽视。此外，公众舆论对大规模外国军事存在可能产生的反应，也是欧洲国家必须考虑的因素。

总体看，欧洲加速构建“军事申根区”，是泛化安全逻辑的产物，尽管提升军事效率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安全焦虑”，但越是致力于打造“无障碍”的进攻性前沿部署能力，就越会推升地区安全风险，从而招致相关国家的反制与非对称回应。其最终形态和实际效果，将取决于欧洲各国在主权让渡与安全合作之间找到平衡点的能力，以及跨大西洋联盟内部利益的复杂博弈。在地缘政治持续升温的当下，欧洲“军事申根区”的每一步推进，都将对区域安全格局产生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