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城“绞肉机”的生死拉锯，这座小城为何如此重要？

红军城作为乌克兰防线上的核心支撑点，在最近一段时间成为全球瞩目的焦点。围绕这座城市进行长达一年多的鏖战，几乎可以视为俄乌整体战局的缩影。总体战逻辑正在缓慢但难以逆转地决定战局，新技术迫使交战双方化整为零，战线因此支离破碎。10月27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向媒体承认，波克罗夫斯克（红军城）方向，俄军的兵力已达乌军的八倍。而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莫斯科表示俄军已经在波克罗夫斯克和库皮扬斯克完成对乌军的包围。随后，俄乌双方围绕波克罗夫斯克战局展开新一轮舆论战，俄方甚至提出数小时停火以允许西方记者进入城市采访的建议。

文｜沉梦泊

编辑｜陈佳仲

图为在波克罗夫斯克空降的乌克兰特种部队。

乌方则反复强调俄军在城市北部、西部和东部的包围圈尚未合拢，但也承认乌军确实面临极大的困难。11月4日，双方确认乌克兰已经在波克罗夫斯克和多布罗皮利亚投入精锐的特种部队，这些部队借助两架“黑鹰”直升机在波克罗夫斯克西北部格里希诺电动机厂进行了机降。乌军宣称已经夺回北部和东部的部分防区，占据着一道5~7千米宽的狭窄通道，暂时避免俄军切断H-32波克罗夫斯克-米尔诺赫拉德公路。从战场态势来看，俄军已经抵进到波克罗夫斯克北部的公路一线，乌军在米尔诺赫拉德保留西北一角。

红军城的不可替代性

俄乌双方围绕在波克罗夫斯克三条交汇公路争夺，再次证明了这座城市的重要性。对于乌方而言，波克罗夫斯克是乌军在乌东地区最重要的筑垒防御支撑点、后勤补给枢纽以及煤矿基地。1875年沙俄政府在相关区域铺设铁路，围绕火车站形成了最初的聚落。随后，至少三条公路在波克罗夫斯克交汇，其中包括串联乌军在乌东补给网络的H-20公路。

2024年12月4日，俄军进入距离波克罗夫斯克数公里的舍甫琴科村。

对乌克兰而言，从2014年在顿涅茨克核心区域构建的所谓“堡垒带”，即沿 H-20公路科斯蒂扬尼夫卡-斯拉维扬斯克公路南北排开的多座要塞化城市：斯拉维扬斯克、克拉马托尔斯克、德鲁日基夫卡、奥列克西耶沃-德鲁日基夫卡和科斯蒂扬蒂尼夫卡。这段覆盖50千米防御正面的堡垒带的补给，几乎完全仰仗其西南面的波克罗夫斯克。如果俄军占领波克罗夫斯克，就能从西南方向迂回堡垒带侧后。同时，波克罗夫斯克距离乌克兰第聂伯罗州州界仅几十千米，如果俄军战据这座城市，将可能沿公路在乌克兰大平原上迅速突入乌腹地。因此乌克兰在波克罗夫斯克同样构建了大量工事，这使得它成为乌军在乌东防线的重要支撑点。

11月5日，俄媒报道称，波克罗夫斯克和米尔诺赫拉德已被俄军包围。随后乌方立即予以否认。（图为波克罗夫斯克前线的乌军士兵）

此外，波克罗夫斯克对乌克兰能源供应和军事工业的重要性同样难以替代。1884年沙俄开始在这里开采顿涅茨克盆地地下蕴藏的煤炭。至2005年克拉斯诺利曼斯卡煤矿和波克罗夫斯克矿业管理局股份公司旗下的煤矿年产量达624.1万吨，其中皮沙内向乌克兰钢铁工业提供关键的炼焦煤。2024年乌克兰曾预计钢铁年产量将保持在750万吨，但12月煤矿停产后，乌克兰钢铁生产在2025年上半年面临较大困难。而波克罗夫斯克周边一系列火电厂也先后关闭。由于波克罗夫斯克在战略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2024年3月俄军在阿夫迪夫卡战役取胜后，在春季攻势中逐渐迫近该城。

11月5日，据乌克兰武装部队消息人士向《图片报》透露：“普京现在正将所有兵力投入波克罗夫斯克。局势极其严峻。我们已经失去了该市80%的区域，仍在为剩下的20%而战，而且我们也节节败退。”

2024年7月17日，俄军突入波克罗夫斯克的普罗赫雷斯村，给驻守此地的乌军第31、47机械化旅造成较大损失，并摧毁了至少2辆M1主战坦克。2024年8月15日乌克兰开始敦促波克罗夫斯克居民撤离。尼古拉耶夫卡等村庄被俄军占领后，其炮兵射程已经可以覆盖米尔诺赫拉德。8月底俄军沿铁路线突入新罗迪夫卡西北并迅速占领城市。乌克兰军政部门因为城内缺乏工事准备，以及相关方向乌军面临1:4的火力劣势而爆发矛盾。

9月5日，波克罗夫斯克城内与乌克兰后方的铁路交通基本被切断。但乌克兰25空降旅等新抵达部队通过反冲击阻止了俄军对波克罗夫斯克城区的正面突击，俄军改为从波克罗夫斯克东南迂回，并迫近乌克兰斯克和吉尔尼克等居民点。9月11日以后，波克罗夫斯克连通H-20、H-32等公路的桥梁以及城市供水网络被炸毁。西方媒体首次从乌克兰基层指挥官那里得知“波克罗夫斯克在后勤方面‘可以说已经失守’”。

2025年5月21日，乌克兰警察“白天使”特遣队正在波克罗夫斯克疏散前线城镇和村庄的居民。

2024年底到2025年初，俄军继续从西南方向缓慢向波克罗夫斯克市南郊推进。12月12日，俄军距离城市南郊约3千米，乌克兰最大的钢铁生产商梅特投资公司开始关闭下属煤矿。2月初俄军距离波克罗夫斯克已不足2千米，并有意识地夺取城市周边制高点，然后部署炮兵和无人机试图切断乌军凭借徒步运输队和少数被戏称为“带轮木箱”的“蟑螂”无人运输车构建的脆弱补给线。乌军在2月开始在城市西部的科特林以及皮沙内矿区、利西夫卡等地展开反攻，改善了自身的态势。但4月初俄军转向波克罗夫斯克东部的沃兹德维任卡，推进到连接波克罗夫斯克-科斯蒂安蒂尼夫卡公路公路沿线，并在5月最终越过H-32公路。

11月4日，俄军总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视察了波克罗夫斯克附近作战的部队。

7月初，俄军推进到新科诺米奇并在24日夺取全城。7月27日俄军宣称夺取波克罗夫斯克北面的罗丁斯克，切断了乌军这个方向的补给线。乌方认为俄军此时在波克罗夫斯克方向集结有超过11万兵力，配备500至520辆坦克、680至700辆装甲车、560至565门身管火炮以及超过180门多管火箭炮。

2025年8月初，乌克兰方面承认俄罗斯派出数百人的战术小组，从皮沙内出发，历时10天渗透到波克罗夫斯克市中心。俄军渗透部队每天推进约600米，借助无人机保证补给，乌军宣称利用无人机消灭了大部分渗透的俄军，但8月10日俄军仍然在城内建立前沿阵地。8月11日俄军从波克罗夫斯克和罗丁斯克东北部向多布罗皮利亚方向发动大规模地面进攻。8月25日乌克兰第七空降军保证已清除城内乌军，但9月俄军又从南方展开大规模渗透行动，并占据部分阵地，证明乌军并未如宣传的那样有效控制波克罗夫斯克城区。

战局从量变到质变

由于俄乌双方在战场周边均展开相当数量的炮兵和无人机部队，两军都不愿意以大编队进行机动，通常也不会进行连以上规模的集团冲锋，以避免被敌方火力重创。无人机对后方运输线的威胁，使得俄乌双方的后勤逐渐化整为零，铁路将物资输送到距前线数十千米外的枢纽，再通过小型无人运输车或者有人驾驶的轻型高机动车辆输送到战线附近的补给点，“最后一公里”主要依赖徒步运输队和无人机，这种补给模式虽然具备较强抗打击能力，但效率低下，极大地限制了双方的行动规模。

无法进行大兵团作战决定了战线上每时每刻都会有班组级别的行动，但大部分交战区域处在一种“混沌”之中，几乎是二战东线“老鼠战争”的翻版。但俄军保持的数倍于乌军兵力和火力优势，仍然决定了战局以缓慢的速度向有利于攻击方的方式发展。

俄乌围绕波克罗夫斯克（蓝框内）最新战线图。

10月初俄军在波克罗夫斯克南部、东部和北部的突击开始接近波克罗夫斯克市中心。10月20日乌克兰第7空降军宣布消灭突入波克罗夫斯克市火车站的俄军部队。随后包括《乌克兰真理报》在内的乌克兰媒体承认从8月中旬开始渗透进波克罗夫斯克的乌军很可能并未被消灭，相反这些部队在城内建立了支撑点。乌克兰守军因后勤断绝、援军匮乏且通讯受干扰，对敌我阵地情况已逐渐失去掌控。

俄军采用渗透部队突破防线，然后在乌军自认为的控制区内召唤优势火力的打法，也使得俄乌双方都无法控制一条连贯的战线。相反犬牙交错的分散支撑点使得双方都能够宣称自身控制了相关区域。但从8月开始，乌军在波克罗夫斯克有崩溃的风险却是不争的事实。

图为波克罗夫斯克前线的俄军炮兵。

决定该区域近期局势的关键，是乌军能否在俄军炮兵、航空兵和增程光纤无人机的威胁下维持一条补给线，向城内输送兵力和补给。但长远来看，即便乌军通过防御方“添油战术”维持对城区部分阵地的控制，也不太可能调集优势兵力展开反攻，甚至很难通过大规模反击改善俄军从东西南三方包围的态势。

考虑到进入11月交战区域已经处在“无路可行的季节”，大约相当于我国东北地区的“翻浆季”。降雨将使得道路泥泞难行，直至封冻才可能有所改善。乌克兰方面可能寄望于俄军因后勤限制缩减行动规模，至少将城市防御战拖到2026年。但相比之下，乌军后勤面临的压力更大，且俄军滑翔炸弹和各型自杀无人机的航程普遍有所延伸，部分型号获得了对时敏目标的打击能力。以往乌军认为战线后方纵深十余千米范围是俄军光纤制导自杀无人机的威胁范围，但现在俄军无人机已经开始将打击范围扩大到战线后方30~40千米，迫使乌军对后勤线路进行改造，在道路两侧建立此前遭西方质疑的反无人机网墙。

乌克兰分析人士称，截至11月4日，俄军在波克罗夫斯克取得进展，并继续还向位于米尔诺赫拉德附近的波克罗夫斯基区卡扎茨科耶村附近推进。

同时，从2024年8月以来，乌克兰方面宣称在波克罗夫斯克后方的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建立一道新的筑垒防线，以防止俄军占领波克罗夫斯克后乌军在这个方向的防御体系崩溃。2025年年初，乌克兰宣布“航空机械-皮夫登”等企业承建的超过十公里防线已初具规模，但自2024年10月乌克兰反贪部门不断对“航空机械-皮夫登”承建的基础设施项目进行调查，同时俄军也反复对相关工程工地进行轰炸，让外界对相关防线的真实状态缺乏信心。

据BBC报道，泽连斯基11月4日视察了波克罗夫斯克地区的乌军第25空降旅士兵。

从政治角度，乌克兰并不愿意承受放弃波克罗夫斯克防线带来的冲击，泽连斯基总统在11月4日在多布罗皮利亚视察亚速营表明乌军将在相关方向投入全部力量与俄军展开决战。但考虑到乌军现有兵力，以及俄军在这一区域具备绝对的火力优势，外界普遍认为乌军即便愿意付出较大代价，也至多是迟滞俄军包围波克罗夫斯克的行动。乌军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等地的预备队大量调入并因为兵力和技术兵器数量和质量的差距承受较大损失，将可能给乌军下一阶段防御制造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