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中途岛：详解俯冲轰炸机改变历史的五分钟

本文可以作为《决战中途岛》一片的历史背景来阅读。

让我们将跳过前面所有的情节，直接闪回到1942年6月4日上午10时22分的那一刻。在“加贺”号航母上，一名通讯官三户屋海军少佐正看着几架零式战斗机在做升空前的最后准备，没有人能说得出是谁先发现了高空中突然出现的死神，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到处都有人在大喊着“俯冲轰炸机！”

图1. 表现中途岛航空队的B-26“劫掠者”对“赤城”号发起鱼雷攻击和撞击的艺术画

在“加贺”号的左舷高空中，出现了一大群小黑点，他们只能是擅长高空俯冲攻击的“无畏式”俯冲轰炸机。“加贺”号在冈田舰长亲自操舵下急速向右调头，同时拼命用舰上的16门八九式127毫米高射炮和大量25毫米九六式高射机关炮对空射击。但是这一群正在俯冲下来的“无畏式”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全部击落。事实上，“加贺”号高炮取得的唯一战果也只是平飞中的一架SBD，飞行员是罗伯茨少尉，这架飞机坠毁在距离航母不远的海里。

图2. 高难度的俯冲轰炸战术，高空进入，大角度俯冲，投弹后拉起

这些飞机是来自“企业”号的两个俯冲轰炸机中队VS-6和VB-6，一共33架SBD，包括“企业”号舰载机联队指挥官麦克拉斯基少校亲自驾驶的一架。实际上，直到改变战局的这一刻仍然有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大乌龙。

麦克拉斯基少校本是战斗机飞行员，对俯冲轰炸的军事准则并不太熟悉。当天他亲自率领的两个俯冲轰炸机与其他的护航战斗机及鱼雷机失散了，只有在发现了一艘孤零零的日本驱逐舰“岚”号后，才尾随找到了南云的大部队。但在下达攻击命令时，他和属下的两个中队之间发生了误解。

图3. 俯冲轰炸的要诀是通过独特的炸弹挂架把炸弹甩到敌舰上，因为俯冲速度快，距离近，命中率可以很高

发现日舰队后，麦克拉斯基用无线电通知加拉赫上尉的VS-6（第6侦察轰炸机中队）攻击左手边较近的“加贺”号，贝斯特上尉的VB-6（第6俯冲轰炸机中队）攻击右手边较远的“赤城”号。加拉赫的VS-6忠实执行了麦克拉斯基的命令，但是贝斯特的VB-6却没有收到这个命令，而且贝斯特认为按照军事准则，位置靠前的VS-6中队才应该去攻击右手边较远的“赤城”号，自己的VB-6中队应该攻击较近的“加贺”号。

图4. 决战中途岛剧照，左为VG-6联队长麦克拉斯基少校，右为VB-6中队长理查德·贝斯特上尉

贝斯特在无线电里向麦克拉斯基喊话，希望按照按准军事准则来实施攻击。但可能是因为两人同时试图通话发生了信道冲突，两人都没有收到对方的通话内容。两个中队之间产生了要命的误会，因为贝斯特和他的VB-6中队也开始对着“加贺”号俯冲。

但在贝斯特看到麦克拉斯基和加拉赫的VS-6中队已经开始对“加贺”号俯冲时，他意识到了问题，于是立即改平飞机，但此时只剩下他自己的三机小队还没有参与俯冲投弹，另外两位是埃德温·科勒格尔少尉和弗雷德里克·韦伯少尉。

图5. 来自《决战中途岛》的动图，俯冲轰炸“加贺”号的一幕

另外近30架SBD，包括麦克拉斯基少校和加拉赫上尉在内，都对“加贺”号开始俯冲。最前面的3架飞机投下的500磅和100磅炸弹都落入海中，激起高大的水柱，但是加拉赫上尉的第4架飞机投下的500磅炸弹准确命中了“加贺”号后部升降机边缘，炸弹穿过飞行甲板，进入靠近机库甲板的船员舱爆炸。

图6. 《永远的零》里描绘赤城号中弹那一刻的场景，这里用于模拟“加贺”中弹后场景

接下来的两架飞机也没有投中，第七架SBD的500磅炸弹直接命中了加贺号最前方的升降机，同样穿过甲板在机库爆炸。紧接着，第3颗500磅炸弹恰好落到位于右舷中前部的舰桥上爆炸，橙色的火焰瞬间包围了整个舰桥，燃起了大火，舰桥上层建筑的前半部分被完全摧毁，舰桥上的高级军官全部阵亡，包括舰长冈田次作大佐、副舰长川口正雄大佐、炮长宫野丰三郎少佐、航海长门田一二中佐和通讯官高桥秀和少佐等人，事后统计“加贺”号战死的高级军官比其他三艘航母总和还要多，全拜这颗炸弹所赐。

图7. 命中加贺号的四发炸弹，舰桥位置是否还有命中弹存疑

最后还有一颗1000磅的大炸弹命中船体中央偏左舷的位置，美机仍在俯冲，但是“加贺”号的命运基本上已经被决定了，四处爆炸引发的大火笼罩着全舰，让几公里外的“赤城”、“苍龙”、“飞龙”号上的官兵看得心惊肉跳！

图8. 《决战中途岛》动图，绽放的大烟花

位于舰队东北角的“苍龙”号舰桥上，参谋长大原久志大佐正看着“加贺”号被接二连三的攻击和命中，突然一架飞机从阳光里冲出，自右向左往“苍龙”号扑来，紧接着又是三四架。舰上的火炮开始发射，但另外两组SBD也从左舷的船头船尾两个方向杀来，他们都是来自于约克城号的VB-3中队，采用了极聪明的三路分进合击。

图9. VF-3的萨奇少校在中途岛第一波出击时验证了“萨奇剪”战术，击落5架零战

值得一提的是，由弗莱彻指挥的“约克城”号的进攻机群是最有章法的，从起飞顺序到编组到护航，都要比斯普鲁恩斯的第16特混舰队要强得多，而且“约克城”的攻击群是作为一个整体抵达日本舰队上空，打法更有秩序。

图10. VF-3中队长约翰·萨奇海军少校

VB-3的17架SBD击沉了“苍龙”号，VT-3的12架TBD攻击了“飞龙”号未果，VF-3的6架F4F“野猫”式战斗机则在中队长萨奇少校的带领下大放异彩，运用“萨奇剪”战术以少敌多击落了5架零战，自损1架，战果并不逊色，但是“约克城”号运气不佳，两次被“飞龙”号反击命中，弗莱彻在弃舰时大度地将指挥权让给了斯普鲁恩斯，成就了后者的一代英名，弗莱彻的慷慨和谨慎同样值得后人铭记。

图11. 第17特混舰队司令弗莱彻少将，理论上他才是中途岛海战的美方最高指挥官

此时“苍龙”号上警报声和枪炮声大作，很快，第一颗1000磅炸弹就落在前部升降机右前方，靠近1号炮台，爆炸把周围的一切都炸得粉碎。第二颗1000磅炸弹正中飞行甲板中央，穿透了飞行甲板和机库甲板，在下层机库内爆炸。第三颗还是1000磅炸弹落在飞行甲板正中偏后的位置，2号和3号升降机之间，同样穿透到机库里爆炸。在动力室里，机械长长沼道太郎大尉听到三声爆炸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刚过10点30分。

图12. “苍龙”号被命中三枚1000磅炸弹，瞬间失去战斗力

最最精彩的故事紧接着就要来了，VB-6中队长理查德·贝斯特上尉和他的两个伙伴在加贺号上空观察了几分钟，就看到了这艘母舰的覆灭，他决定就带着这三架飞机去找找旁边那艘大船的麻烦，虽然仅有3架飞机3颗炸弹，但贝斯特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图13. 同样是赤城号被命中，注意左舷的舰桥和右舷向下倾倒的烟囱，但是SBD数量不准确

“赤城”号上，南云忠一中将和他的幕僚们一起目睹了“加贺”号的厄运，一时还没来得及想到自己也面临灭顶之灾。到此时为止，美国人发出的其他所有攻击机或已被击落、或扔掉了炸弹，日本人还剩下两艘母舰，如果用这两艘大型母舰实施反击，还有机会扳平战局甚至扭转乾坤，因为此时中途岛上的美国攻击机基本全灭，3艘美国航空母舰上也只剩下50多架SBD仍有战斗力。

图14. 早期油画，贝斯特轰炸赤城，注意甲板上停满的飞机仍是采信渊田美津雄的不靠谱老说法所绘

当然，上述机会只在理论上存在了一两分钟，因为贝斯特小队带着他们最后3颗重磅礼物来了。大约在10时26分，三机小队从左舷近乎垂直的角度接近“赤城”号，并转入俯冲，这一幕在刚刚上映的《决战中途岛》大电影里有完美的体现。3架！只有3架！也是第一轮攻击最后的3架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向强大的“赤城”号俯冲了下来！

图15. 早期油画，SBD对赤城号的俯冲轰炸，但此时赤城号已中弹起火

贝斯特本人居中，科勒格尔少尉居左，韦伯少尉居右，三人分别瞄准了位于左舷的舰岛、舰首巨大的红色“日之丸”和舰尾停靠的一架飞机。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有一架零战刚好接到起飞的信号，开始滑跑起飞，这架零战的飞行员是一等飞行兵曹木村惟雄。据贝斯特本人的回忆，“赤城”号上基本看不到什么飞机，大部分的攻击机还在机库内进行最后的换弹操作，尚未被提升到甲板上等待起飞。但只有在少数考证严谨的油画上，才能看到“赤城”号上没有驻留太多的飞机，且有一架零战正在起飞。

图16. 《决战中途岛》动图，贝斯特小队向赤城号的俯冲

在短暂而又漫长的俯冲之后，三颗炸弹几乎同时落下，所有资料都记载了第一颗炸弹，也是科勒格尔少尉投下的那颗落到了赤城号位于左侧舰岛左前方仅5-10米的海中，爆炸激起的高大水柱把舰桥里的所有人都淋了个透湿（电影里也有表现）。幸存的航海员佐佐部事后回忆起这颗炸弹时，说当时已经想到了母亲大人。

图17. 因高过载而扭曲变形的贝斯特脸部特写

第三颗炸弹，也是韦伯少尉投下的炸弹擦过了舰尾左舷的飞行甲板落入海中，爆炸激起的水柱将飞行甲板的边缘向上冲起，造成了被击中的错觉。南云时候的报告中提到：后部甲板有孔洞（这也是以前资料认为命中的理由之一），1名紧急救援人员丧生。但是当时位于“赤城”号飞行甲板的一名平民摄影记者牧岛定内的陈述是该弹并未直接命中，只是舰桥上的所有人都认为命中了。

图18. 最新考证的赤城号中弹图，科勒格尔投下1号近失弹，贝斯特投下2号直接命中弹，韦伯投下3号近失弹

最后一颗炸弹，也是贝斯特上尉自己投下的第二弹，不负众望地准确命中了“赤城”号舰体中部升降机边缘，穿透飞行甲板在停放九七舰攻的机库上方爆炸。当时躲在舰岛旁边的渊田美津雄中佐回忆到，炸弹落下时带着巨大的呼啸声，产生足以令人致盲的强烈闪光，冲击波把他冲到了一边，飞行甲板上的飞机也被剧烈的爆炸推了下海，这最后一幕在《决战中途岛》里有堪称精确的表现。

图19. 理查德·贝斯特，最终军衔海军少校，他在中途岛海战中击沉了“赤城”和“飞龙”两艘日本航母

几乎是单枪匹马摧毁了日本舰队最后的胜利机会的理查德·贝斯特注定是一个大英雄，他当天下午还将再次出击摧毁“飞龙”号，成为两个双弹王之一。之所以直到2019年才拍摄出《决战中途岛》这样的大电影，应该只是受限于电影拍摄技术和难以捉摸的票房价值。顺便提一句，贝斯特的绰号“迪克”，也就是朋友们爱叫他“Dick Best”，直译过来就是“那活儿最棒”，或者通俗点“叼爆了”，可谓名副其实。

图20. 当天晚些时候，贝斯特再次出击，第三颗命中弹即为贝斯特所投

虽然没有直接受伤，但在激烈的战斗中，贝斯特因氧气罐故障而吸入过多的有毒气体，引发了体内潜在的肺结核病灶，被认为不再适合参加作战。在接受了两年零八个月海军提供的最好的治疗后，贝斯特提前退役，最终军衔海军少校。贝斯特本人一直活到了2001年，91岁高龄才辞世，被作为美国国家英雄安葬在白宫旁边。

图21. 《决战中途岛》动图，鱼雷机向航母送出的致命礼物

10时35分，“约克城”号上的VT-3也在另外三艘日本母舰被点燃之后，对仅存的“飞龙”号发起冲击，但是慢速的TBD鱼雷轰炸机需要一段相对较长的稳定飞行才能接近“飞龙”号，遭到了零战和防空炮的联手屠杀，12架TBD中有10架都被击落，“飞龙”号安然无恙，这就把这场本已一锤定音的战斗拖入加时赛。鱼雷机的糟糕表现也让美军从此不太信任鱼雷机，而更偏爱俯冲轰炸机。

图22. 《决战中途岛》动图，飞蛾扑火一般英勇的TBD鱼雷轰炸机中队

贝斯特他们返航后，“赤城”、“加贺”、“苍龙”三艘母舰都进入了垂死挣扎期，这个过程漫长而又痛苦，我们需要另外的5000字才能讲清楚，敬请关注，第一时间获得“赤城加贺苍龙之亡”的下半部分。

图23. 实景照片下的中途岛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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